文/浙江省美术评论协会理事 冯建中

    鲁迅曾说过:“宋末以后,除了山水,实在没有什么绘画、山水画的发达到了绝顶,后人无以胜之……。”可以说作为传统的水墨画,因其太成熟,一直以来只不过是合乎其特质的一个延续,并没有本质上的飞跃,然而水墨发展的趋向、抽象将是水墨画最后一个高峰。水墨画与西画其实没有太大的分野,古西腊、古埃及绘画,与我们古人水墨是极为接近现实的人物,或自然描绘。文艺复兴以来,无论是西画或我们的水墨画,愈来愈从写实走向抽象,这从一个侧面来讲也是美学发展的必然,因任何艺术首先是自然界与心灵创意的结合。
    十多年来李之河除公共艺术、雕塑、版画创作之外,他的水墨画一般多围绕江南水乡、画面锁定生活在底层的平民,表现出普通人的焦灼、迷惑、惊愕和无助的心情,用之河的话来说:“好的艺术,我认为是忘却艺术的艺术,是自由精神的自由表达”。李之河的水墨作品不是完全再现笔墨章法中的一般程式,他用笔、用墨畅达狂野,自出机杼,如《皎然诗意》画面人物造型借助于蓬船、河边迎风贴水的柳条之型写出其意,芦苇草草形神自出,二位高士服饰以黑白二极、阴阳互生之法,白者自清的高僧皎然,与黑者自厚陆羽,将作者自身的心性之觉融入画面之中,采用石皴法组合面部结构,以意生形,以意生法,表现出乐自内出的诗文审美情感,画面的恬静高古、逸品之象,让人产生对文化本源的追寻,锐锋产于纯石,明火炽于暗木,用这句话来表述该作品的朴素及蕴含其中的大美我想一点不为过。
    中国毛笔的线是最富于变化的、最丰富的、极富表现性和抒写性,是其它任何一种笔都无法比拟的。子河笔下的人物山水所展示出来的“形”,不是事物外形简单的描摹,而是对其特征的有机捕捉,捕捉的过程也就是其创作的过程、传“神”的过程。所传之“神”不是纯粹枯燥的义理,而是蕴藏着生活情趣,他得益于常年写生,与他人不同的是用毛笔直接面对写生,放笔直取,不是描、不是画、不是造,而是“写”,这种写可以物我两忘,与对象进行心灵交流。他的写生作品画面不求全面、完美,不时还带点笨拙,笔简意繁,简练概括,他寻求的是传神到位、情意浓的自由挥写,之河所绘的人物充满禅机哲理。他绘的“罗汉”,均出心底的真知,用水墨把“罗汉”这个封闭在深山古寺里的佛界先知,从个体雕塑中解脱出来,让“罗汉”跃然于纸上。在人们认知中,菩萨、佛的衣着、神态、动作,甚至于手势都已经完全格式化,可供艺术发挥空间有取,然而之河笔下的“罗汉”,在创作中加入变型、夸张,人们很能接受,因为罗汉和人最接近,可以很生活化。李之河渐入襌画真谛,画“罗汉”仿佛受神力指行,欲罢不能,时常画至深夜不知疲倦,想到就画,无感就搁。“罗汉”是位独善其身的修行者,他画“罗汉”真应了一句话“不疯魔、不成活”。《罗汉图》作品线条以收放、盈缩、舒展的节奏变化和力度“应物象形”,如画面中“罗汉”服饰衣纹,迎风面因紧贴人体,用线较紧,反向者较疏松,在“应物象形”中,是较忠实于物象造型手法,所谓的变型,则类似于“不似之似”的造型观念,人为夸大变异人物的部分或全部,是作者主观感受的造型手法,前者侧重以客观,后者更侧重主观,在技法突破古人画罗汉贯用曹衣描手法,而李之河交错运用“混描”,“意描”等多种手法,其特点是中锋用笔、行笔、慢线条均匀,富有弹性和节奏。
    在《闻香寻沽佚乐图》,作者非常娴熟地将“意笔”、“枯柴描”混用,特点是中锋、侧锋互用,用笔徐疾,使线面扩展,线型变化丰富。传统国画非常讲究线条,线条特质是拙、老、辣,而水墨画更侧重墨韵、洇发、线性,而线性侧重灵动,以妙法无常为上,如《静听松风寒》,作者以流盼的眼光绸缪身所盘桓的形形色色,画面以无心之言,意之所随的哲理玄机,在线条与线性上有意追求一种边界模糊,从而获得一种能够化入的神秘,与“混茫”,以混茫来表示宇宙的本身,及我们生活中的万物,与空间无处不在的有一种边界不确定的混茫,在几何的概念中,线不过是点的集合,是点的空间移动形式,线是很窄的面,从这方面也应证道家“无中生有”,我叹服之河以虚而实,因心造境于天地之外,另构画面的一种神奇,整个画面不见块石,其间让人觉得山峦环绕,虽古树一枝,此中草木,山林掩映不尽,凝望手挥五弦,抚琴动操的神仙“仕女””,无往不复的每个音符,在没有藏匿的天地中徊环流连,游心太玄。之河以俯仰自得的心境,任由思绪驰骋飞扬,画面最为精彩的是,摆脱了目有所极,让人感知到画面之外不可言状的神秘,每个跳动的音符,让人觉得“此音只应天上有,人间难得几回闻”,惊天动地的天籁之音与古松之景与心的相会神韵,也是画家追求物我相融的画中之“真”,这种虚幻之中的“真”扩充了人们对美的认知范围,之河的作品达到了一种凝众人感知的一种混茫的诗意之美、摇曳之美、凄清之美、落寞之美与悲切之美。
    几年之前我曾几次动笔想为之河写点什么,但几次作罢,我想心仪一个画家,用语言或文字去展现把握一个画家,这之间存在一个距离,画家的内涵越深邃,艺术视野越开阔,那么存在这个距离会越大,我想这就是我今天提笔的原由。已是知天命之年的之河,虽然有比较好的中国画基本功,但他并不满足,带着问题毅然北漂京城,采风全国各地。在外两年中,绘画风格有了新的艺术形式,熟烂于心的东西扔掉不少,他寻求的是“生”,从“生”中开阔视野,开僻新的天地。我认为画家最忌的是自恋情结,程式与章法对艺术家来讲,是一种地心引力,既是一种羁绊,也是一种智障。之河他摆脱了传统的束缚,在艺术的广袤天地中,之河完全成了个自由人。之河的微名谓河石,在赴京的高铁上他写下了这样的微言:“五十岁前摸着“石头”过河,五十岁后他抱着‘石头’游过了河”。之河在艺术上有着非常的天份,他是位经过时间和空间锤炼的艺术家,他不断地创作出让人惊叹的作品,从他的画作中,让我看到他的激情,他的执着,及他对艺术的敏感,在色彩斑谰的艺术之河徜徉的李之河,唯一涌动的只有智慧与艺术的浪花。